張我軍
外观
張我軍(1902年10月7日—1955年11月3日),台灣作家、文學評論家。
語錄
[编辑]自述
[编辑]- 在真理之前我是決不知道有什麼老前輩,什麼謙遜,什麼情分。這句話我要預先聲明的。[1]
- 我對於漂泊他鄉這件事,恒感著很大的興味,所以就是蟄居故鄉之日,也時景慕異鄉的情緒。[2]
- 我一向對於病房生活,始終懷著一種漠然的神秘。關在病房裡的神秘,不是別的,那是發生男病患和女護士之間的形形色色的羅曼斯。我們從小說裡面往往可以看到,從朋友的嘴裡也常常聽過這一類的羅曼斯。從前,我也曾經想過,假如有了住病房的機會,一定要探一探這個神秘的究竟,機會終於來到了!只是現在的我已非十幾年前的我,這種神秘不待探究,當我進入病房的一剎那,便幻滅得無跡無影了。[3]
- 我回到臺灣以來不夠二年,為了始終處在半失業的狀態,既未帶回金鈔之類,老家又沒有穀子可收,所以只好把自己對之有些感情的東西陸續「死別」淨盡了。好在我對之只是有些感情而已,並沒有甚麼執著可言,所以每次大都處之冷然,那些「死別」的東西如果有靈性,也許將怨我無情的罷。可是後來賣到太太心愛的東西,就難免躊躇一番了。結果雖然還是賣掉,但這種時候總不由得想起北平生活的二十餘年間,當舖的方便對我的恩惠。這種時候,使我忘掉了高利貸的一切罪惡而不得不禮讚當舖了。[4]
- 在北平一住住了二十多年的我,故鄉的風物在我的記憶中漸漸地迷糊下去了。然而童年時代的若干記憶反而一年比一年的明顯起來,或者可以說是美化擴大得全非本來面目了。那些經過美化擴大的童年時代的記憶,往往突如其來地使我憧憬故鄉,使我萌起一種酸中帶甜的鄉愁。臺灣的採茶風景便是那些記憶之中的一個。[5]
- 筆者平生嗜好遊歷,尤其喜歡匹馬單槍閑遊他鄉異域,無奈環境不許,不但談不上什麼足跡遍天下,連小小一個臺灣,足跡未至的地方都還多得很。不過一有機會暫離定住的地方,到外面走動走動,無論路程的遠近,無論是為公事或私事,我一定懷著遊歷者的心情,澄清耳朵、睜大眼睛,儘量多收一些和自己日常生活環境不同的事物。[6]
論文學
[编辑]- 現在的時代,無論甚麼都以世界為目標,如政治、如外交、如經濟等等都是世界的,文學也不能除外,所以現代的文學,已漸趨於一致,而世界的文學的成立,也就在眼前了。然而,還在打鼾酣睡的臺灣的文學,卻要永被棄於世界的文壇之外了。臺灣的一班文士都戀著壟中的骷髏,情願做個守墓之犬,在那裡守著幾百年前的古典主義之墓。[7]
- 臺灣的文學乃中國文學的一支流。本流發生了甚麼影響、變遷,則支流也自然而然的隨之而影響、變遷,這是必然的道理。然而臺灣自歸併日本以來,因中國書籍的流通不便,遂隔成兩個天地,而且日深其鴻溝。[8]
- 現在臺灣文壇上,方在盛行一種所謂擊鉢吟。擊鉢唸是什麼一種東西,大概用不著我來說明了。因為他們的鉢聲擊得很響亮,所以苟是住在臺灣的人,大概已沒有不知道的了。若強要我說一句,那末這所謂的擊鉢吟是詩界的妖魔,是和我在前段所說的「人為什麼要做詩」的原義相背馳的。我們如果欲掃除刷清臺灣的文學界,那末非先把這詩界的妖魔打殺,非打破這種惡習慣惡風潮不可。[9]
- 現在的臺灣沒有文學,歷來也許都沒有文學吧。有之,也不過是些假文學、死文學,而沒有真文學、活文學。胡適先生說,現在的中國舊派文學不值得一駁,我想現在──以至歷來──臺灣的舊文學簡直不值得一笑。[10]
批評舊文學
[编辑]- 諸君怎的不讀些有用的書來實際應用於社會,而每日只知道做些似是而非的詩,來做詩韻合解的奴隸,或講什麼八股文章替先人保存臭味。想出出風頭、竟然自稱詩翁、詩伯,鬧個不休。……台灣的詩文等從不見過真正有文學的價值的,且又不思改革,只在糞堆裡滾來滾去,滾到百年千年,也只是滾得一身臭糞。 [11]
- 老詩人將詩流於文字遊戲、沽名釣譽及迎合權勢者,迷戀於與台灣總督當道酬唱,這種文風迷惑一般活潑的青年,養成偷懶好名的惡習,社會上固然詩社林立,卻沒產生差強人意的作品,甚至造出一種臭不可聞的惡空氣來。稱新理想主義、新現實主義已佈滿了全世界的文壇,但「台灣的一班文士都戀著壟中的骷髏,情願做個守墓之犬,在那裡守著幾百年前的古典主義之墓。」[12]
- 歷來我台灣的文人把技巧看得太重,所以一味的在技巧上弄工夫,甚至造出許多的形式來束縛說話的自由。他們因太看重了技巧和形式,所以把內容疏忽去,即使不全疏忽去,也把內容看得比技巧和形式輕低。於是流弊所至,寫出來的詩文,都是些有形無骨,似是而非的。既沒有徹底的人生觀以示人,又沒有真摯的感情以動人。這剛剛和西洋第十六、七世紀的古典文學是五十步與百步的,而和現代的所謂文學相去萬里了。[13]
- 新舊文學的論爭,在七、八年前最激烈。一班冬烘先生,被一班新文學家打得片甲不留。這正是義旗到處,三軍聞風而逃,那一個還敢明目張膽?我最痛恨的是坐井觀天之徒,夜郎自大之輩。他們只知己而不知彼,一味誇博,甚至捏造事實,瞎說瞎鬧,甚望我臺灣的文人不可如此![14]
- ──臺灣並不是沒有受了中國文學革命或其他的影響而已覺醒的人,但大多數的人,對於文學革命的意義還沒有瞭然明白。一方面又有許多無恥之徒,欲逆天背理,獃頭獃腦的豎著舊文學的妖旗,在文壇上大張其聲勢,所以我愈覺得此事之不可或緩。[15]
- 你們確是要維持舊文學,排斥新文學的一班愚物,但你們的動機並不是根據什麼學理,你們的維持與排斥完全是盲目的,你們是瞎著眼亂嚷幾句吧了。因為看你們歷來所說的話,完全是一班文學的門外漢啦。你們最多只會冤弄章太炎師,說他反對新文學,以及抄一篇不值半文錢的弔詞──而且是一介武夫的弔詞,來證明舊文學之可貴,來謾罵新文學吧了。今日中國的新文壇已產生出了無數金光燦爛的作品,你們何沒有眼睛看他一看?[16]
- 我們若要望那班舊文人替我們造些真文學、活文學,實在有甚於「責明於垢鑑」了。我們只望那些志願於文學的有天才的青年,不可再陷入舊文學的陷阱,而能用新方法來與我們共造新文學的殿堂。[17]
- 你們的景,你們的情,跳不出詩韻合璧佩文韻府之外,所以做出來的詩都是糟糕的詩也是難怪的![18]
論建設新文學
[编辑]- 情感是文學的生命,思想是文學的血液,文學而沒有情感,沒有思想,則如人之沒有性命,沒有血液。沒有生命、沒有血液的人,從根本上已失掉其做人的資格了。沒有情感,沒有思想的文學,也從根本失掉其為文學的資格。[19]
- 文學改革的是非論戰,在中國是在七八年前的舊事,現在已進到實行期、建設期了。所以文學改革的是非已用不著我們來討論,已有人替我們討論得明明白白了。我們只消把他們所討論的文字讀一讀便瞭然了。[20]
- 我們的新文學運動有帶著改造臺灣言語的使命。我們欲把我們的土話改成合乎文字的合理的語言。我們欲依傍中國的國語來改造臺灣的土語。換句話說,我們欲把臺灣人的話統一於中國語,再換句話說,是用我們現在所用的話改成與中國語合致的。……倘能如此,我的文化就得以不與中國文化分斷,白話文學的基礎又能確立,臺灣的語言又能改造成合理的,豈不是一舉三四得的嗎?[21]
- 許多舊文人都以為白話文比文言文難寫,所以明知道白話文好也不寫白話文,這都是因為他們寫慣了文言文而又不肯費一點小工夫去學寫白話文的緣故。其實白話文是極易做的,多讀一點以白話文寫作的書報就會做了,若希望做得不錯再看一點文法書就可以成功,所以白話文是極易做的。[22]
論社會改造
[编辑]- 其實我們所處的社會是老早就應該改造的,但換了湯而不曾換藥,所以我們今日仍處在不合現代生活的社會,就如坐在火山或炸彈之上,不知道幾時要被他爆碎,與其要坐而待斃,不若死於改造運動的戰場,倒還乾淨得很。[23]
- 所謂改造社會,不外乎求眾人的自由和幸福,而這自由和幸福是要由眾人自己掙得的,才是真正而確固的,決不會從天外飛來,或是由他人送來的。猶如麵包是勞動者額上流了汗才能得來的。捨著這條大路不走,終日只在神前祈禱,或是在路上叫討,那一個肯大發慈悲給你喫一頓飽?[24]
- 夠了,受夠了,我們臺灣已用不著你(辜鴻銘)來鼓吹東洋文明,提倡東洋精神了。我們臺灣的東洋精神,東洋文明,是嫌其太多不嫌其太少呵!辜老先生,你還不覺悟東洋文明或精神之不合現代人的生活麼?你還不承認東洋文明或精神誤了中國麼?要記得!輸入西洋文明太遲的中國,是被東洋文明弄壞了的,而且連你本身也被它弄得無可容身之地,如此你還想不夠嗎?你還想帶它來弄壞日本,弄壞臺灣嗎?[25]
- 欲打破聘金制當然是要待乎女青年的自覺,但打破大家族主義是目前的最大急務(欲打破大家族主義雖然也不得不待男女青年的自覺)。在大家族主義底下的結婚簡直是女子的人身買賣。從男家說是「娶入」,從女家說是「嫁出」,這正如商品自甲之手賣入乙之手,不過易買賣為嫁娶罷了。[26]
- 我們東洋人──尤其是中國系的民族,自古便輕視運動,置體育於度外,一味地咬文嚼字,把身體個個弄成蒲柳之姿,種族的衰微已達極度了。難道我們的祖先就沒有希望生命之長久、身體的壯健嗎?並不是如此。他們希望生命之長久、身體之健壯並不減於西洋人,或現在的我們。可是他們不知道欲延長生命、強健身體,須運動,須鼓勵體育。[27]
- 近日孔聖人的孝子賢孫們群起而倡建文廟了,於是一班「之乎也者焉矣哉」的老先生們的大文章洋洋乎千言登在報上。但我以為他們並不是孔聖人的孝子賢孫,因為他們正坐在「欺下罔上」之罰。……依他們之意,青年所想的事都是錯的。他們以進化為惡化,並且說我人的行為非「遵古法制」不可,所以嘆世風之不古。卻不知道這正背著孔聖人的話:「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災必逮夫身。」[28]
- 我們雖然不可無條件容納西洋的精神或文明,但也不當固守著東洋的精神或文明來頑拒它。須知世間事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壞。東洋文明有東洋文明的好處,而西洋文明也自有它的好處。我們處今日之時世,當取長補短,不該抱執一方,以致此失彼,誤已誤人,誤了社會。
談愛情
[编辑]- 我在這裡提出自由戀愛和戀愛自由來對你們說,你們一定驚訝得了不得,因為你們一定不知此二個名詞有何分別啦。其實,你們眼中的戀愛只知有雄狗與雌狗的交接,你們實在不知有神聖的戀愛。[29]
- 人生無聊極了!苦悶極了!僅僅能夠解脫這無聊、安慰這苦悶的,只有熱烈的戀愛罷了。實在沒有戀愛的人生是何等地無聊而苦悶呵!然而,戀愛既不是遊戲,也不是娛樂,真正的戀愛,是要以淚和血為代價的呀![30]
- 結婚是人格與人格的結合,所以當互相尊重人格,所以當以戀愛為唯一的條件,而戀愛是自由的,是不受什麼強制和壓迫的。然而我們現存的結婚制度實在完全把前提弄錯,無視男女間的愛情,以聘金為唯一的條件,把女子不當作人看。[31]
- 「……世人若知道了我是留戀一個女子,一定要罵我不自量,生活還顧不了,講甚麼戀愛?況既然熱心於戀愛,還有心念書嗎?其實,他們勢利之徒,那里知道這天下的妙諦?試問兩性之愛何時無之,何處無之?我以為戀愛之重要,世上是無出乎其右的。何況我的生活苦又可借戀愛來慰安,我的向上心又可借戀愛來增進呢!世之勢利之徒,我何必向他們置辯呢?」 [32]
- 一班可憐的人,對於兩性關係,只知道有性交和生殖作用,而不知有尊貴的神聖的戀愛。……如一班道學者流,開口便誹罵戀愛,他們看見一些青年所做,而與戀愛無干的淫蕩之事,便拉戀愛來痛斥,說自由戀愛是畜生的行為,對於這班人已無須吾人去罵他。……但我們一方面不得不知道學者流與受其所惑之人打戰,一方面又不得不防御一部分慣於掛自由戀愛的招牌,而行淫蕩的等於畜生的假新人的汙濁戀愛。[33]
参考文献
[编辑]- ↑ 張我軍,〈復鄭軍我書〉,《臺灣民報》,1925年2月21日。
- ↑ 張我軍,〈南遊印象記〉,《臺灣民報》第90~96號,1926年2~3月。
- ↑ 張我軍,〈病房雜記〉,《中國文藝》2卷1~3期,1940年。
- ↑ 張我軍,〈當舖頌〉,1947年12月23日。除了敘述自己因手頭困窘而仰賴當舖周轉之外,也藉著當舖的作風--儘管貶損典當物品的價值,仍讓顧客贖回完好如初的原物,並沒有按明文去拿其他東西充數,反襯那些「遇到於他有利的時候必定依照明文執法如山的某一種人類」沒有良心。
- ↑ 張我軍,〈採茶風景偶寫〉,《臺灣茶業》第1期,1948年。
- ↑ 張我軍,〈城市信用合作社巡禮雜筆〉,《合作界季刊》第3期,1952年。
- ↑ 張我軍,〈糟糕的臺灣文學界〉,《臺灣民報》第2卷第24號,1924年11月21日。
- ↑ 張我軍,〈請合力折下這座敗草欉中的破舊殿堂〉,《臺灣民報》第3卷第1號,1925年1月1日。
- ↑ 張我軍,〈絕無僅有的擊缽吟意義〉,《臺灣民報》,1925年1月11日。
- ↑ 張我軍,〈新文學運動的意義〉,《臺灣民報》第67號,1925年8月26日。
- ↑ 張我軍,〈致台灣青年的一封信〉,《臺灣民報》第2卷7號,1924年4月21日。
- ↑ 張我軍,〈糟糕的台灣文學界〉,《台灣民報》第2卷24號,1924年11月21日。
- ↑ 張我軍,〈絕無僅有的擊缽吟意義〉,《臺灣民報》,1925年1月11日。
- ↑ 張我軍,〈為臺灣的文學界一哭〉,《臺灣民報》第2卷第26號,1924年12月11日。
- ↑ 張我軍,〈請合力折下這座敗草欉中的破舊殿堂〉,《臺灣民報》第3卷第1號,1925年1月1日。
- ↑ 張我軍,〈隨感錄〉,《臺灣民報》第3卷第12號,1925年4月21日。
- ↑ 張我軍,〈新文學運動的意義〉,《臺灣民報》第67號,1925年8月26日。
- ↑ 張我軍,〈隨感錄〉,收錄在《張我軍全集》,頁62。
- ↑ 張我軍,〈請合力折下這座敗草欉中的破舊殿堂〉,《臺灣民報》第3卷第1號,1925年1月1日。
- ↑ 張我軍,〈文學革命運動以來〉,《臺灣民報》第3卷第6號,1925年2月21日。
- ↑ 張我軍,〈新文學運動的意義〉,《臺灣民報》第67號,1925年8月26日。
- ↑ 張我軍,〈中國國語文作法導言〉,《臺灣民報》第76號,1925年10月25日。
- ↑ 張我軍的〈致台灣青年的一封信〉一文,發表在1924年4月21日第2卷7號《臺灣民報》,收錄在1975年純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張我軍詩文集》。
- ↑ 張我軍,〈致台灣青年的一封信〉,《臺灣民報》第2卷7號,1924年4月21日。
- ↑ 張我軍,〈歡送辜博士〉, 《臺灣民報》第2卷26號,1924年12月11日。
- ↑ 張我軍,〈聘金廢止的根本解決法〉,《臺灣民報》第3卷第4號,1925年2月1日。
- ↑ 張我軍,〈生命在,什麼事做不成?〉,《臺灣民報》第3卷第10號,1925年4月1日。
- ↑ 張我軍,〈隨感錄〉,收錄《張我軍全集》,頁64~65。
- ↑ 張我軍,〈隨感錄〉,《臺灣民報》第3卷12號,1925年4月21日。
- ↑ 張我軍,〈「亂都之戀」的序文〉,《臺灣民報》第85號,1925年12月27日。
- ↑ 張我軍,〈聘金廢止的根本解決法〉,《臺灣民報》第3卷第4號,1925年2月1日。
- ↑ 自傳色彩濃厚的短篇小說〈買彩票〉,主角老陳躺在床上睡不著覺時的內心獨白。
- ↑ 張我軍,〈至上最高道德--戀愛〉,1925年的《臺灣民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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