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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筆記

汪曾祺

復仇

山把所有的變化都留在身上，於是顯得亙古不變。
你不覺得失望，也沒有希望。你經過了哪裏，將去到哪裏?
你，一個小小的人，向前傾側着身體，在黃青赭赤之間的一條微微的白道上走着。你是否為自己所感動?
有一天，兩副鏨子同時鑿在虛空裏。第一線由另一面射進來的光。

契訶夫

死亡既是枷鎖，又是枷鎖的解脫。
人類的真正幸福就在於那些理想的實現。

醋栗

金錢像白酒一樣，可以把人變成魔鬼。
幸福是沒有的，也不應該有。
幸福的人之所以會自我感覺良好，顯然只是因為那些不幸的人沉默地背着他們的重負。
一個人需要的不是三俄尺土地，也不是一個莊園，而是整個地球，整個大自然。在那廣闊的天地中，人能夠發揮他自由精神的所有品質和特點。

維克多·雨果

巴黎聖母院

第一部

時間和人使這些卓絕的藝術遭受了什麼樣的摧殘？關於這一切，關於古老的高盧歷史，關於整個哥德式藝術，現在還有什麼存留給我們呢？
一個獨眼人和完全的瞎子比起來缺點更嚴重，因為他知道缺什麼。
哲學正是他獨一無二的藏身之處，反正他不知道往哪兒去投宿。
樹幹總是一成不變，樹葉卻時落時生。
從一個學者口中傾注給另一個學者的恭維，只不過是一瓶加了蜜的苦膽汁而已。
有些小事往往變成大事：一顆牙齒會戰勝一塊岩石，一隻尼羅河的老鼠會殺掉一條鱷魚，一把帶柄的劍會殺掉一條鯨魚。這本書要消滅這座教堂。
其中一切都是明確的，清楚的，敏捷的，人們可以從那兒筆直地向目的地走去，很快就能在每條路的盡頭看見輪盤、絞刑架和刑台。人們至少知道自己是走向何處。
我不關心的世界怎麼會來關心我呢？

第二部

中學生驚訝地觀察他的哥哥，這個心地坦白的人，這個除了自然法則之外便不知世上還有別種法則的人，這個聽憑感情自然流露的人，他心裏的強烈感情的湖泊永遠是乾涸的，他十分習慣於每天早上挖些新的溝渠來把其中的水排掉。他可不知道這種人類感情的海洋假若被人堵住了出口，就會多麼瘋狂地洶湧奔騰，會怎樣暴漲，怎樣升高，怎樣泛濫，怎樣刺透人的心，怎樣使人心裏發出嘆息，怎樣使人發狂，直到它衝破堤岸泛濫成災。
「呵！是的，」神甫用一種仿佛出自肺腑的聲音接着說，「這是一切的象徵。它飛翔，它是快樂的，它出生不久，它尋找春天、空氣和自由。啊，是呀，可是它在這個命中注定的窗口停下來，那蜘蛛就出來了，那可惡的蜘蛛啊！可憐的跳舞姑娘！可憐的命中注定的蒼蠅！雅克閣下，隨它去吧！這是命該如此！唉，克洛德，你就是那隻蜘蛛！克洛德，你也是那隻蒼蠅！你飛向科學，飛向光明，飛向太陽，你只想去到自由的空氣里，去到永恆真理的無邊的光輝里，可是，當你迫近那開向另一個世界，開向那光明的世界，那智慧與科學的世界的燦爛的窗口時，盲目的蒼蠅啊，愚蠢的學者啊，你卻沒想到，命運已經把薄薄的蜘蛛網張掛在光明和你中間，你全身撲進去了，可憐的瘋子啊，現在你可跌跤啦，你的腦袋粉碎了，翅膀折斷了，你在命運的鐵腕中掙扎！雅克閣下，雅克閣下，別去管那蜘蛛吧！」
啊！笨東西！要是你能用翅膀把這可惡的蛛網撞破，你以為你就可以飛到陽光里去了。可是前面那扇玻璃窗，那透明的障礙物，那水晶的牆壁，它比那個把哲學家和真理分開的空間還要堅固，你怎麼能夠通過？啊，科學是空幻的！多少聰明人遠遠地飛來，卻在那裏碰破了額頭！多少糾纏不清的問題在那永恆的窗前吵鬧不休！
全世界都有白天，為什麼他們只給我黑夜呢？
你冷，黑夜使你變成了瞎子，牢房包圍着你，可是你靈魂深處也許還有一線光明，雖然那不過是你對那玩弄你的心靈空虛的男人的幼稚的愛情罷了！我呢，我的心是一座牢獄，我的心像冬天，充滿了冰霜和失望，我的靈魂里只有黑夜。
愛情好像樹木一樣自行茁長，但把樹根埋在我們體內，並且在荒蕪的心坎里繼續發綠。

這種感情愈是盲目，就愈加頑強，這真是不可理解的事。在毫無道理的時候反倒是最最堅決。

起先我愛過女人，後來我愛禽獸，現在我愛石頭。它們也如女人和禽獸一樣可愛，而且沒有那麼虛偽。

克倫威爾序

丑就在美的旁邊，畸形靠近着優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後，惡與善並存，黑暗與光明相共。

米蘭·昆德拉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在永世輪迴的世界裏，一舉一動都承載着不能承受的責任重負。
負擔越重，我們的生命越貼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存在。
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麼，因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驗哪種抉擇是好的，因為不存在任何比較。一切都是馬上經歷，僅此一次，不能準備。
我們生命的草圖卻不是任何東西的草稿，它是一張成不了畫的草圖。
托馬斯當時還沒有意識到,比喻是一種危險的東西。人是不能和比喻鬧着玩的。一個簡單的比喻,可以從中產生愛情。
人的偉大在於他扛起命運,就像用肩膀頂住天穹的巨神阿特拉斯一樣。
我們都覺得，我們生命中的愛情若沒有分量、無足輕重，那簡直不可思議；我們總是想像我們的愛情是它應該存在的那種，沒有了愛情，我們的生命將不再是我們應有的生命。我們都堅信，滿腹憂鬱、留着嚇人的長髮的貝多芬本人，是在為我們偉大的愛情演奏「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
從前，人們總是驚恐地聽自己胸膛深處傳出有節奏的咚咚聲，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當然不會把自己完全等同於像肉體那樣奇異、陌生的東西。肉體是囚籠，裏面有個東西在看、在聽，在害怕，在思索，在驚奇；這東西在肉體消失之後還在，還殘存，它就是靈魂。
她相信生命的最高價值就是母性，母性意味着偉大的犧牲。如果母性是一種大寫的犧牲，那麼做女兒就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大寫的過錯。
因此我們不能指責小說，說被這些神秘的偶然巧合所迷惑，但我們有理由責備人類因為對這些偶然巧合視而不見而剝奪了生命的魅力。
這些沒有靈魂的人團結一致，手足舞蹈。她們很高興拋卻了靈魂的重負，拋卻了獨一無二的幻想，拋卻了滑稽可笑的自傲，為所有的人一模一樣而慶幸。
人一旦迷醉於自身的軟弱，便會以為軟弱下去，會在眾人的目光下倒在街頭，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被打入地獄與享有特權，幸福與苦難，任何人都不會像雅科夫體會得如此真切：截然相反的事物竟然能互相轉換，人類生存的兩個極端狀態之間的距離竟如此狹小。
當心靈在說話，理智出來高聲反對，是不恰當的。在媚俗的王國，實施的是心靈的專制。
人類的博愛都只能是建立在媚俗的基礎上的。
弗蘭茨不能接受偉大進軍的光榮最終歸結於進行者可笑的虛榮，不能接受歐洲歷史的偉大喧囂消失在一片無盡的沉寂當中，因而不再有歷史與沉寂的差別。他恨不得將自己的生命投到那架天平上去，去證明偉大進軍比糞便更重。

喬治·歐威爾

動物莊園

十二條喉嚨在憤怒地狂吼，再也分不出哪個是人，哪個是豬來了。如今豬臉起了什麼變化已經非常明白。窗外的動物們先看看豬，再看看人，又反過來先看人，後看豬，但它們再也分辨不出人和豬什麼分別了。

普希金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

英雄

我們喜愛高尚的謊言，勝過喜愛許許多多的真理。

語錄

生活之夢啊！飛逝吧，我不惋惜，在黑暗中消失吧，空虛的幻影。
在冷漠的人群面前，我說着一種自由的真理的語言，但是對凡庸愚昧的人群來說，高貴的心的聲音卻可笑到極點。

為自由而戰鬥

我們要把生活建築在別人的幸福上，而不是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生活的道路可以是自由的，美麗的，只可惜我們迷失了方向。貪婪毒化了人的靈魂，在全世界築起仇恨的壁壘，強迫我們踏着正步走向苦難，進行屠殺。
我們發展了速度，但是我們隔離了自己。
我們頭腦用得太多了，感情用得太少了。我們更需要的不是機器，而是人性。我們更需要的不是聰明乖巧，而是仁慈溫情。缺少了這些東西，人生就會變得凶暴，一切也都完了。
這些人的仇恨會消逝的，獨裁者會死亡的，他們從人民那裏奪去的權力會重新回到人民手中的。只要我們不怕死，自由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你們別去受這些喪失了理性的人擺佈了——他們都是一夥機械人，長的是機械人的腦袋，有的是機械人的心肝！可是你們不是機器！你們是人！你們心裏有着人類的愛！
人的靈魂已經長了翅膀，他們終於要振翅飛翔了。他們飛到了虹霓里——飛到了希望的光輝里。